东阳泮南葛氏壬寅季秋祭祖仪式。
家国精神,赓续流转,生生不息。
10月4日,中国传统的重阳节,东阳泮南葛氏壬寅季秋祭祖仪式在虎鹿镇葛宅村举行。葛宅村第六届孝文化节同日举办,嘉奖村里本年度当选的好婆婆、好媳妇、和谐家庭。
无论是“每逢佳节惜年华”,还是“家祭无忘告乃翁”,玉露霏凉木渐酡的季节里,有着606年建村历史的葛宅村,都会依时重启祭祖大典,重温村庄历史,铭记先祖德行,勉励阖族团结,共谋村庄发展。年年岁岁,古朴隆重的祭典,构成了村民一道唯美厚重的文化记忆,也为村庄打造了一份独特隽永的文化标识。
春祠秋尝承俎豆,从祭典里重拾孝道
对于东阳人来说,传统的祭祖仪式,多见于除夕、清明、中元、冬至。但追溯中国传统祭祖文化,还要到西汉戴圣的《礼记·王制》中寻找依据:“春曰禴,夏曰禘,秋曰尝,冬曰烝。”这种盛行于夏商两朝的祭祀仪式,以春分、夏至、秋分、冬至为节点,每个季节的祭祀都有其专属名称,即禴、禘、尝、烝。到周朝时,这套祭祖仪式又换成了春祠、夏禴、秋尝、冬烝。汉代的班固曾如此解释四祭:“春曰祠者,物微故祠名之;夏曰禴者,麦熟进之;秋曰尝者,新谷熟尝之;冬曰烝者,烝之为言众也,冬之物成者众。”数千年来,关于祭祖的仪式不断变迁,最后简化为约定俗成的春秋二祭即春祠秋尝。
“春祠秋尝在古代原是天子的宗庙祭礼,延伸到民间就是在春秋两季举行祭祖仪式。”葛宅村党支部书记、村委会主任、《葛氏东阳》主编葛煊炜说,葛氏自唐代迁居东阳以来,在坚守原初家族文化的同时不断融合东阳地方文化,形成了每年清明、重阳祭祖的仪典。其中清明节前往葛氏东阳始迁祖葛殷覆之墓举行墓祭,是为春祭;重阳节秋祭为庙祭,这些年都在葛宅葛氏宗祠举行。随着东阳葛氏各支系祠堂先后完成修缮,今后将轮流在东阳葛氏各宗祠举行庙祭。此外,每年正月初一,东阳葛氏还统一在各自的宗祠举行祭祖仪式。“所以,在我们家谱记载的祭典里,行亚献礼的唱词中有‘以禴以祀,以尝以烝’的说法,由此可见东阳葛氏传统的祭祖仪式遵循周礼,一年四季,轮流不废。”
由于社会变迁、家谱散佚,葛氏家族流传千年的祭祖仪式一度中断,虽在本世纪初逐步恢复但也未能嘉礼如仪。直到2016年,葛煊炜受族人委托,主编《葛氏东阳》,走访了省内外葛氏家族,查阅了各种版本的葛氏家谱,基本上完成了损毁严重的泮南葛氏家谱补阙工作。而其中一个重要发现就是家谱里完整记载着祭祖仪式和历代祭文。“求木之长者,必固其根本;欲流之远者,必浚其泉源。我们这个家族的精神血脉该如何赓续守护,并根据时代发展、村庄振兴的需要予以阐发激扬,为我们脚下这方生于斯、长于斯的土地,增加底气,灌注生气?”经过思考和商议,2017年葛宅建村600周年之际,葛宅率先恢复了完整的传统庙祭仪式。
“祭祖的本质就是孝。儿女之孝,表现在养,表现在守,表现在祭。”当天祭典的司仪葛茂荣认为,祭祖的意义在于慎终追远、教化于民。“这些年,我们一直注重彰显祭祖的社会教化功能,把葛氏宗祠作为文明礼仪教育基地,对祭典激浊扬清、去粗存菁,邀请各姓村民集体观礼、享受分胙,同时融入家规诵读等程序,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,培养族人的品德,加强村民的团结,维护社会的稳定,形成了崇德向善的和谐村风。”当天到场观摩的东阳葛氏各族亲代表纷纷表示大受启发,将重新研究传统祭祖仪式,革除弊端,与时俱进,让祭典成为助力村庄发展的正向能量。
左昭右穆念遗泽,在祭文中品读家国
家国精神,在葛宅村民眼中并非抽象之物,而是可感可知的物质性存在。这些年来,借助村庄文化建设诸如家训馆、褒忠祠、廉政文化园等,葛宅村民真实地感受到了历史,领会了村两委打造山水家园、文化葛宅的用心,也对葛宅文化宣传语——“看见历史”有了至深至诚的感受。
不止于此,葛氏祭祖仪式在让村民更真切看到历史的同时,更借助仪式感激起众人的家国情怀。“虽然有《葛氏东阳》三大卷,还有家训馆里的葛氏先贤介绍,但听着仪式上主祭人字正腔圆、抑扬顿挫地恭读祭文时,更有‘天地凛然气、千秋颂英雄’的感觉。”还在读高中的葛敏辉第一次以执事身份正式参加祭祖仪式,也是第一次聆听祭文。她惊讶地发现,祭文用词典雅,意蕴丰赡,韵律优美,不仅清晰交代了东阳葛氏的源流,而且详细介绍了东阳葛氏发展历程中关键人物的事迹,列举了一众高风亮节的葛氏先贤英名,让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撼,继而升腾起强烈的自豪感和责任感,“我们的先祖为家族、为社会做了这么多贡献,今天的我们该如何拥有这种家国天下一体的情怀?”
祭文着重提到了东阳葛氏始祖葛殷覆,其迁自江苏丹阳,唐朝末年先后任朝奉郎、凤翔府长史兼左率巡官,后宦游至婺州,喜爱东阳山水之秀,因此卜居城南里仁坊。在此之前,葛氏家族一直处于动荡播迁之中,就与深刻于骨子中的家国精神不无关系。如西汉末年王莽篡权,葛氏家族参与起义反抗王莽,事败后被强迁至山东琅琊。东汉初年,葛氏族人葛庐、葛文兄弟辅助光武帝刘秀有功而被朝廷封侯,葛庐让封于葛文,自己率家人南渡迁至江苏句容。其后裔葛恽,字汝明,以明经上第,授潭州司录参军。葛恽之子葛殷覆就是东阳葛氏始迁祖。
这段历史被记载于宋初建造的东阳法华寺中兴寺塔内的一方石碑上,而这座佛塔由葛殷覆的三世孙葛仁皎倡议并捐建。家谱载葛仁皎“深达德本,学齐天人”“为婺州高行士”,品行高尚、学问渊博,名播婺州。
南宋初年,葛殷覆十世孙葛洪,官至参知政事,封东阳郡公,去世后赠谥号“端献”。葛洪常以恩师吕祖谦开示的“义命”两字,教诲族人与属下:“夫求未必获,不求未必失,凡陨获于得丧未形之先者,皆不知义命焉尔。行义俟命,不可改矣夫。”在他看来,做人不必孜孜以求所谓的“命运”,而要坚持行正义之事。他担任昆山尉时,地方财政给搬家费6万,他以此修葺“宣诏亭”,又将双倍俸禄退回公库。任江淮督府僚佐时,上奏“条边十事”。担任工部员外郎兼权枢密院时,又上疏称凡为臣子必须把“忠诚”作为须臾不可离的品质,在平安无战事的年代,“忠”不一定表现为奋不顾身,冒水火、蹈白刃,凡恪尽职守、公而忘私、纯实不欺者就是“忠”。受葛洪强烈的家国精神影响,东阳葛氏涌现了对大学者方孝孺有着深刻影响的元末理学名家葛岩,明代为国殒身的将军葛文泮以及将领葛应贞、葛惟功,明代工部尚书葛寅亮,清初医学专家葛思寅,清代地学名家葛铭,近代雷达专家葛正权,近代地理学家葛绥成,解放军机电专家葛崇明等优秀后人。而最慷慨激昂、忠贞壮烈者,当数明代燕王府长史葛诚,因为揭发朱棣“谋反”而招致葛氏灭族之灾,唯有葛兆云一支躲过劫难迁至虎鹿肇建葛宅。但葛诚之举仍被后世史家赞为“忠贞”,“上与日月并朗耀,下与河岳媲高深”,因此清廷下旨在葛宅赐建褒忠祠以祀。
“正因为我们一直在不断地回望家族来时的路,重温先人的德泽,始终把家国情怀作为葛氏最核心的精神基因,把爱国主义作为坚定信念和精神依靠,所以我们才望得见远路,守得住安宁。”葛煊炜深有感触地说,新时代必须把以家文化为基础的祭祖仪式与爱国主义统一,才能把传统祭祖变成激扬家国情怀的重要方式,让爱国主义变得鲜活生动,从而培养爱国之情、砥砺强国之志、实践报国之行。
盛世芳华,最美今朝。这一天,祭祀轩辕黄帝大典也在缙云举行。这场海内外华人瞩目的祭典,高扬“四海同心祭始祖,‘两个先行’启华章”的主题,揭示了祭祖仪式“收族敬宗”、凝心聚力的作用。葛宅祭祖仪式也不例外,向东阳葛氏子孙发出了“明礼守信,精诚团结,族亲融合,共谋发展”的号召,把家族的发展大计,融入东阳高质量发展大业。
转折之间,充满深情——探寻葛宅村的乡建“密码”
“一年一度旌孝节,重阳日里笑喧阗。长流涓滴终成海,良序仁风复蔚然。” 4日,在观摩虎鹿镇葛宅村第六届孝文化节后,东阳中学特级教师、市诗词楹联学会成员陈益林欣然而作近体诗一组五首,其中一首为《旌孝》。在当日下午举行的村庄建设座谈会上,与会者对葛宅坚持6年打造深具特色的乡村文化而感佩不已。
密码一:农村
在乡村振兴中该建设什么样的乡村?从2017年以来,现任葛宅村党支部书记、村委会主任葛煊炜带着干群,一直在求解这个问题。在他看来,绿树成荫,街道宽敞,到处是别墅,既有完善的基础设施,又有廉洁实干的农村干部,到位的管理和整洁的村容,这样的村庄固然叫人羡慕,但失去了农村特色,变成了城市化的农村。
“农村是从事农业的,这就是有别于城市的最显著特征。关起门来,自娱自乐,我们还能自在生活,这就是农村。城市如果连着几天停电、停水,生活就会乱套。但农村不会。”所以,葛宅村的村干部都“固守”着他们自己的农村印象,那便是空气好,风景好,适合群居生活,老百姓衣冠简朴,古风犹存。
通过6年的建设,葛宅也真的留住了村民记忆中泥土的味道:春天村头的小桥流水,夏日漂浮在山脚下的寂静雾气,秋日黄叶在林子里翻飞;而在冬天的夜晚,一屋子人围着炉子说话。“秋风起兮木叶飞,吴江水兮鲈正肥。三千里兮家未归。”许多在外的葛宅游子乡思一起,便会效仿晋人张翰,投簪而去,驾车回家。乡愁,在葛宅人眼中,就是村口的一棵古树,是街坊之间一碗往来的菜肴,甚至是一堵斑驳的墙壁。
密码二:文化
在葛宅的建设过程中,大家面临诸多考量。比如村里的大台门,有一条沉重的门槛,严重影响周围居民的生活。最简单的处理方法就是去掉门槛。但是,村干部想到了一个问题:没有门槛的台门还叫台门吗?是留下门槛给游客看,还是撤了它方便村民出入?类似这样的问题,在这个传统村落中屡见不鲜。再比如,葛宅的水系萦绕全村,可以说巷道有多长,流着清水的小沟渠就有多长,如影随形,不离不弃。晚上回家即使没有月亮,听着水声就能摸回家。而今,村子里的池塘都让给了新建的房子和拓宽的街道,小水沟上面也都安了严严实实的盖板——为了争这一尺地,大家用尽了心思。
“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,就是在乡村建设中,许多依附于建筑上的传统文化符号被无视被摧毁了。都说传统文化的根在乡村,但乡村的环境肌理和文化肌理都破坏了,乡村的根又何在?可是,如果我们不试着去改变,乡村又如何适应当下人的生活?”葛煊炜曾走过许多网红古镇和传统村落,发现这些古镇和古村蹿红的速度几乎和冷却的速度一样快。
问题到底出在哪里?其中的一个原因,也许是对传统文化的忽略和践踏。
“受中国传统哲学中‘天人合一’思想影响,传统村落形成了依山而居、临水而居的聚落形态。古人造房子尊重自然、敬畏自然,因势赋形营造,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。葛宅如此,蔡宅也是如此。”葛煊炜为此告诉村干部和村民,乡村建设一定要经营好传统文化,保存村庄独有的文化气质。葛宅的村落布局、建筑构造,基本上延续了1861年后村庄重建时的布局,非常严谨,充满智慧。这6年来,葛宅村所做的就是在恢复村庄建筑肌理的同时,完善基础设施;恢复文化肌理,植入家族印记。“我们家族最显著的一个文化印记就是克己复礼,处处讲究礼数。”葛宅村监会主任葛茂荣说,像村落窄巷的水沟上,隔段距离就有块石头,这块石头叫“遇让石”,晚辈遇到长辈、空手的遇到挑担的,就侧身站在这块石头上让路。一些房子建在道路拐弯的地方,屋角会砌成弧形,“拐弯抹角”方便迎亲的花轿、出殡的寿木通过,在转折之间处处体现礼让的风雅。而葛宅先祖亦儒亦道的学术取向,也让他们一方面秉持儒家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的处世态度,另一方面又汲取道家“返璞归真清静无为”的哲理思想,因而能诞生明朝工部尚书葛寅亮、清代和近代地学名家葛铭和葛绥成等。
密码三:村民
“在乡村建设中,很多东西被破坏了,归根结底是建设者不知其意义之所在。”这已成为葛宅村村干部们的共识。像村中老街转角处的那堆青石,是村民们在黄昏时端着饭碗坐于其上唠唠家常的所在。只有了解它们的用处,才会心存敬畏、行有所止,才会采取正确的保护措施。
“农村的每个细节都是有温度的,村庄的文化、家族的灵魂,就藏在这些令人感动的细节里。”葛煊炜说,传统村落之于普通村落,最大的特质就在于文化深远,在于通过人的活动传承数百年的集体记忆,转折之间,充满深情。因此,乡村建设要用心入脑,尊重先人智慧,尊重天道自然,更要尊重村民需求。传统文化的保护很重要,但乡建的核心是人。许多古村落之所以“乍热遇冷”,就是在保护利用的过程中,漠视了生活在村子里的人们的内心需求。只有留得住人,乡村才能发展。人的活动始终是村落的核心。村庄里有了人的活动,才有了亲情,才有了朋友,才有了客人。先人一方面严格按规矩营建村落,一方面在有限的天地里尽量诗意地生活。传统村落里房屋再密集,总有一个方向望得见山水。这样,即使住房不宽敞,居住于其中之人,也能拥有“出门一笑大山横”的诗意。这便是游客愿意看到并发现的东西。
一审:董之震
二审:王中华
终审:史莹